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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景是雲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,不隻是因為那張狐媚妖禍的臉,更因她父親是這城裡最富貴的商賈。
“溫小姐。”
“溫小姐好。”
“歡迎溫小姐光臨。”
舞會上的侍者一一對她點頭示好,溫景畫著邪魅的眼妝,微微挑眉時惹得一眾侍者麵紅不已。
“小景,你又開始散發魅力了?你那未婚夫可還在這呢,不收斂些?”
問話的人名叫江晴,是她的摯友,天生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,那臉人人看了都憐惜。
“哪呢?我瞧瞧。”
溫景的視線越過人群,三四個穿著暴露的女人圍著個男子,那男子生得俊朗,舉手投足間也是富家公子的風範,隻不過身材短小,溫景墊上高跟後竟比他還高出些許。
“看他也挺忙的,就不打擾他了。”
崔浩在外頭什麼樣她溫景是知道的,所謂未婚夫也不過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商業聯姻,有名無實,就算成了婚大概也是約法三章,各過各的。
“你和你那女愛人怎麼樣?”
“哪個?”
江晴神色訝異:“你又換了?”
“太黏人的我不要。”溫景無謂說道,順手端起路過侍者托盤中的一杯紅酒,燈光照射下,那修長柔荑與肩上裸露在外的肌膚更顯白皙。
“你的要求還真多啊。”
“多麼?不多。”
溫景話音剛落,賓館內的琉璃吊燈驟然熄滅,一束明晃亮光由頂聚於舞台中央的西裝侍者身上。
“女士們,先生們!歡迎各位蒞臨本次舞會,舞會馬上開始,請各位來賓儘情享受今晚的美酒佳肴!”
室內燈光轉暖,舒緩樂聲響起,人群沸沸揚揚一陣後各自尋好舞伴起跳交誼。
“溫小姐,可否賞臉?”崔浩不知何時來到她跟前,伸出手示意邀請她一舞。
溫景麵掛假笑:“好啊。”
兩人占據舞台中央,一進一退,一迎一合,贏得座上賓客掌聲連連。
“溫小姐,明日崔某可否邀你至東麵雲山上一齊賞看日出,順便談談兩家協作一事?”崔浩耳語道。
溫景下意識遲疑:“就我倆?”
整個雲城人儘皆知,崔家和溫家表麵上是其樂融融,共同合作,背地裡各自都藏著一方吞併一方的心思。
黃鼠狼給雞拜年,能安好心?
“江晴也來。”
“那好。”
兩人去總比她單獨一人安全。
“明日卯時我派人去接你。”
“隨意。”
一曲將止,溫景退了步,踮足、旋身,硃色禮裙翻飛,似波浪層層疊疊,一圈,兩圈,三圈...最後一個音符落下,溫景站定傾倒,媚眼帶笑,妖豔非常。
全場不約而同泛起雷動掌聲,溫景知道在場冇有幾人是真心為她鼓掌,暗地裡閒言碎語說她風流說她不檢點的人多了,但她不在意,因為她姓溫。
次日一早,崔浩果然準時,溫景打開車門時江晴也在,眉似柳葉,麵若桃花,紅得要滴出血來。
雲山山巔上,黎明的第一縷光線刺破天際,天空由深藍漸轉橙紅。圓日宛若巨大火球自遠處緩緩升起,周邊雲霧刹那間被驅散,將整片山林籠罩於金色光輝中。
“崔少爺,日出我們也看了,該談談正事了。”溫景站於江晴身旁,左處是片險峻山崖,窮目青綠,深不見底。
“正事?什麼正事?”崔浩張開手臂,似要擁抱那輪冉冉巨日。
溫景警惕起來,稍稍上前與江晴貼緊了點:“不是商議合作一事?”
“合作?溫崔兩家怎麼會有合作?不過...江小姐倒是與我們崔家有項天大的合作。”
話畢,溫景隻覺身側巨大推力而來,心驚回神時已是無法控製的失重感,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湛藍天空,耳旁尖銳風聲掠過,下墜...下墜...墜進背叛的無底深淵...
父親背叛母親,摯友背叛她,這人世間到底什麼是真,什麼是假?
...
“喂?喂?能聽得到我說話麼?”
溫景迷迷糊糊聽見耳畔有人聲。
好疼...全身都...好疼...
“要是能聽見我說話就動動眼睛。”
人聲清冷,溫景睜不開眼,努力嘗試後也隻微微顫了顫睫毛。
“阿呦,人還活著,回去吧。”
陣陣鹿鳴傳來應和那道人聲,接著,她又失去了意識...
恍惚中她看到許多光影,有些看得清麵容,有些模糊得分辨不出是誰,隱約見到一個輪廓,臉上露著猙獰的笑,另一個輪廓與那笑扭打,猛地一下將她推回了現實。
溫景倏然驚醒,眸中流下兩行清淚。
是母親。
“你醒了。”
溫景循聲微轉目光,眼前是張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的臉,鳳眸中清淡如水,玉頰微瘦,眉彎鼻挺,溫雅秀美又存三分英氣,饒是她自比沉魚落雁卻也甘拜下風。
“水...”
喉嚨艱難地發出聲響,那人點點頭,取來一小杯茶水緩慢灌入她口中。
“咳、咳...”
水流雖緩,卻還是嗆到了她,每咳一下她的胸腹脊柱就傳來巨痛,痛得她不住□□。
“抱歉。”那人擦去她嘴角溢位的涎水,換了根小木棒輕拭唇瓣。
“我...”溫景試著動了動唇。
“你受的是重傷,還是少說點話。”
那人語氣平平,到了她耳中卻變嗬斥,心中忍不住委屈,同過往的不快一起化作淚水流淌於臉頰。
“哭什麼?疼是應該的。”
眼淚奔流不止模糊視線,那人卻無動於衷,待她哭酸了眼閉了目才又去擦拭她的淚痕。
“麻煩。”
溫景聽到對方這麼說道。
好冷血的一個人。
她再次失去意識,沉沉睡去...
日複一日,溫景數著她睜閉了眼睛的次數,到了第六次她才終於覺得身子好了些,期間她時不時就被疼醒,或是被那人喚醒。
“起來喝水。”
“起來喝粥。”
“起來喝湯藥。”
那人語氣平靜得冇有絲毫感情。
今日醒來的時候日光正好,明豔豔的,從窗戶溜進來照得整間屋子發暖。
溫景四肢不能動彈,直愣愣地盯住房簷一角,那頭有隻灰色壁虎抖著尾爬行,忽得不知從哪冒出隻手指頭大小的蜘蛛懸於她麵前,嚇出她一聲尖叫。
“怎麼了?”
那人不急不緩地入了屋,由她驚悚的眼神望去後竟伸手將那蜘蛛一接,彎腰接地順而放走了它。
腳步聲遠去,溫景以餘光掃了眼屋內佈置,一窗、一桌、一架、一櫃、兩椅,樸素簡陋。
這人真窮,她想。
“喝藥了。”
那人回來了,溫景順從地張嘴等著,棕褐色液體入口,苦得她不禁擰眉,那人卻似冇見到一般,仍舊一勺接著一勺。
“慢點...”
她趁間隙終於說上一句話。
“哦。”
那人神色淡漠,她溫景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態度!
一碗湯藥用儘,對方拂了拂衣袖就要走,白袍衣袂飄飄,都什麼時代了,竟還有人這個打扮!
“哎。”溫景叫住那人。
“你、叫什麼?”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,但已然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“時一,時間的時,一二的一。”
“謝謝。”
人雖奇怪,但溫景還是打心底裡感激她。
“不用,等會我來給你換衣裳。”
真冷淡啊...什麼?等等,換衣裳?
那豈不是...
她溫景的確是在雲城內拈花惹草,上至官僚公子,下至街頭混混,隻要是長得能入眼的,不論男女,她都必然要招惹曖昧一番。
但被人看光,她是頭一回。
或者說...根本不是頭一回了!
正想著,時一已經捧著新的衣裳至床邊,溫景紅了臉,忐忑地看著她的一步步動作。
“臉紅什麼?你有的我都有。”時一冷淡道。
算了,她說的也是,閉了眼就當作冇看見。
溫景的衣裳被解開,這時她才發覺身上穿的早就不是她當天那件大紅旗袍,而被換成了一件樣式古久的褻衣,胸衣也不知去處。
她雙目緊閉,本想著那人能三兩下替她穿好,哪知卻有一溫熱物體貼至胸腹。
她在為她擦身子?!
“你...”溫景忸怩地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時一的動作戛然而止:“不擦就會生瘡,你自己選。”
見溫景沉默,她複繼續動作。
足尖、小腿、胸腹、脖頸...
“嗯...”
溫景閉了眼,感官便被放大,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布料擦拭過肌膚的觸覺,如同過電般驚起她一身戰栗。
“彆哼哼唧唧的,癢的話忍著。”
這人怎麼這麼蠻不講理!
溫景的身子被翻過,時一跪在床沿微伏著,一手繞過她腹部支撐著她,一手拿著白布替她擦拭背脊,兩片蝴蝶骨輕顫,頂上肌膚紅潤剔透。
淡淡木香環繞鼻尖,是鬆樹枝葉的香氣。
“好了。”
時一掩了衣裳,隻用一條授帶將兩邊繫緊於腰間。
溫景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,對方表情冷冷,幫她蓋好薄被後就離開了,彷彿剛纔碰過的隻是一具衣鋪假人的軀體。
叫時一麼?她記住了!日後總會還的。
屋外,時一手上撚訣,一縷清風吹來凝成風團聚於碗底,她再一拋,那碗竟自己穩穩噹噹的飛向另一處露天棚子。
“師父,為何要讓徒兒救她?”時一躬身朝遠處天空遙遙拜道。
“她對你的修煉有助。”一聲音自天邊隱隱傳來。
“可徒兒修習的是無情道,早已斬斷了七情六慾,習慣孤身一人。”
“十一,生為人便有心,有心者何能儘斬慾念情絲?無情並非無情道,**凡胎不是鎖。”
“師父,徒兒疑惑,請師父明示。”時一複拜道。
“天機不可泄露,去吧,好好照顧那女子,這道符咒待送她出境時贈予她。”
一支黃符自空中出現,搖搖晃晃落於她掌上。
“是,時一謹遵師父教誨。”
山巒間,一束金暉散去,夾雜於日光中看得不甚分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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